“每一个玛丽苏从它刚出现在世界上开始就知道自己是什么，我知道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强大的玛丽苏。在我长大一些之后，我意识到我的责任，我存在的意义，就是结束这一荒诞的时代。”
“所以我花费了很多精力去说服别的玛丽苏抑制自己的欲望，她们很多都选择了拒绝，所以我吞噬玛丽苏，一个接一个。”

琉璃月说起这些事时云淡风轻，但我注意到她在看着自己的双手，这是手上曾经沾满鲜血的人在回忆过去时常有的动作。

“在这个过程中，我意识到自己总是做同一个梦。”她继续说，“我梦到有一只最强的超级玛丽苏会来到这个世界，并毁掉这里，就像她毁掉之前的世界一样。”
“最强的玛丽苏，也就是所有玛丽苏的天敌，她比一切玛丽苏都更奇妙，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和无法抗拒的力场，就连抗体都没办法摆脱她的控制。她能轻而易举地改变数千年前的事，和数千年后的事，世界运行的规则在她眼中是不存在的，她是超脱规则的更高纬度的生物，凌驾于所有玛丽苏之上的玛丽苏。”

即使没有镜子，我也知道我现在的表情一定很可笑。
“怎么会有这样的……”我震惊地看着琉璃月，“我从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玛丽苏。”

“但是她的确出现了。”琉璃月看着我的眼睛，“你也亲眼看到了。”

我哑口无言，事实上，哪怕现在，我的脑子还在疼痛，偶尔还会回想起那噩梦般的呓语。

夏油杰交握的手指关节发白，他低着头，声音沉闷。
“如月夜？”

“是的。”琉璃月点了点头，“你也能发现她的可怕吧？看看夜蛾老师现在的样子，他可是意志力最坚定的抗体。”
“为了对抗她，我开始搜集比较强大而且能被我说服的玛丽苏，花岛，小梦，还有……”她看了我一眼，“其实星海晴也算是一个。”

我心虚地移开目光。

“我们为了阻止这个怪物毁掉这个世界而聚集在这里，你和五条悟都是很特别的人，得到你们的爱会带给一只玛丽苏无与伦比的力量，所以我们接近你们，并且，抱歉，利用你们。”
琉璃月看着夏油杰，眼中一片清明，完全看不出歉意。

“小林是所有玛丽苏中最不起眼的玛丽苏，但你第一次见到她时还是能从复杂的力场中发现她，夏油，你拥有发现玛丽苏真正面目的潜力，只是你没有好好发掘。你是我们的希望。”
琉璃月的手覆在夏油杰的小臂上。

夏油杰终于舍得抬眼，他瞥了琉璃月一眼，似乎不为所动。
“要是真像你说的那样，如月夜那么强，我有什么用？”

琉璃月摇摇头。
“你是原本就存在于世界上的人，你身上有世界的法则，你和五条悟是最强，一个玛丽苏再怎么强大，也比不过设定的力量。”

“……我可不觉得我在她面前有胜算，我连你都打不过。”夏油杰靠在椅背上，低声嘟哝。

琉璃月愣了一下，然后微微笑了。她是个冷美人长相，冰雪雕成的脸上精致得有距离感，但笑起来妩媚多情，是冬雪忽然融作春流水，静静的看着就足够让人怦然心动。
“有一天你一定会赢过我。”她说。

夏油杰看了她一会儿，终于屈服似的叹了口气。
“我该怎么做？”

所有人都随着他的话音而重重放下心来，琉璃月发自内心地笑了笑，继续用那种平静的语调说：“我需要你记住我和你说过的一切。”

夏油杰点头：“我记住了。”

“然后忘掉。”

“这是说忘就忘的吗？”夏油杰表示你在强人所难。

“你现在算是半个玛丽苏，只要你想，就一定能做到。”琉璃月鼓励道，“最后一件事，把心还给小梦。”

“啊？”

“你还不够强，我们现在不能对如月夜宣战，那么你留着心也没有用，更何况，在她身边保持清醒对一个正常人来说，太痛苦了。”琉璃月解释，“我向你保证，等到了合适的时机，你会得到清醒的权利。”

夏油杰沉默了半天，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出现了一种苦大仇深责任深重的表情，他最终慎重地点了点头，同意了琉璃月的要求。

我围观着绝世美女下蛊现场，内心波澜不惊，但下一秒，琉璃月的目光落在了我身上。
她的眼神颇有深意，我察觉到不妙。
我过去曾被无数人追杀又无数次逃出生天，也曾与恶魔在生命的尽头豪赌，多次面对生死的考验，但我从没体会过这种全身上下的细胞一同尖叫的紧张感。我下意识地想像之前遇见那么多绝境时一样转身逃跑，但琉璃月并不打算放过我。

“而你，小林，你是我所知道的最古老的玛丽苏，你的记忆就是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她的声音像钳子，死死绊住我想要逃跑的脚，不给我一点逃跑的机会。
“所以我恳请你加入我们，一起抵抗如月夜，为了你自己，为了这个世界最初的样子，我恳请你，加入我们。”
“有你在，我们才知道这个世界到底被她改变了多少。”

“我老年痴呆，记性不好……”

天樱小梦用力敲了我的头一下。

“她真的能改变几千年之前的事吗？”我捂住脑袋，心怀侥幸地问。

在我对面，琉璃月坚定地点头：“她能做到。”

“但是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她能……”我的声音在琉璃月的目光中越来越小，直到化为耳语。

她望着我，春水千里，她的声音也是流水潺潺。
“想想这个世界，你忍心让那些美好的东西都消失吗？”

美好的东西？

数千年来的记忆在脑海中如流沙飞逝，玉藻前，滂沱大雨，永不熄灭的火，深邃的湖水，那些关于爱，关于疼痛，关于仇恨的记忆一一掠过眼前。

我曾经换过的每一个外表，高的矮的胖的瘦的长发的短发的清纯的妖冶的倒影全都被我回想起，她们都是我，也全都不是我原本的样子。
换了一千个名字，换了一千张脸，假死，逃离，我都忘了我的名字，我的长相，甚至忘了坚持这么久是为了什么，我也不确定在今后的岁月中有没有机会想起来，但至少活下去才有可能。

但如果琉璃月说的是真的，如月夜真的具有改变过去的能力，那么我这几千年以来所有的努力就都要白费了。

疏离的风卷起落叶经过庭院，琉璃月仍看着我，在等我回答。

事到如今我还能怎么办呢？

“我负责记住这个世界原本的样子。”我终于点头。“我虽然很弱，但是术业有专攻，别的我不敢说，在保持清醒这一方面，我总是会赢。”

琉璃月不明白我的意思，但伸出手与我交握。夏油杰也伸出手覆盖在我们的手上。
三只温度各异的手彼此交握，牢不可破的誓言就此立下，在面对更强大的敌人时，弱小者结成同盟，山羊结成能踩死猛虎的队伍。

“都记住了吗？”琉璃月问我们。

“记住了。”我和夏油杰点头。

“忘掉了吗？”她问夏油杰。

“……差不多忘掉了。”夏油杰眨眨眼。

“那么，准备好了吗？”她又问。

夏油杰沉默了两秒，似乎面临艰难的抉择，最终他狠狠一闭眼，视死如归地点头：“准备好了。”

琉璃月把手伸进夏油杰的身体里，好像这具身体是一团可以随便穿过的什么东西，她在天樱小梦渴求的目光里，从夏油杰心口的位置掏出一枚透明的钻石。
“你还是这么胆小。你知道的，只要她想，钻石也是不堪一击。”琉璃月轻轻笑了，把钻石扔给天樱小梦，少女手忙脚乱地接住自己的心脏，生怕它掉在地上。

“别乱丢啊你！”她紧张地埋怨道，然后把钻石拍进自己的身体，终于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迷恋的甜蜜芳香重新出现了，她畅快地深呼吸着，眼神越来越亮，而相应的，琉璃月身边的夏油杰的眼神渐渐迷惘，他左右看了看，好像非常诧异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杰！”天樱小梦冲他张开手索求一个拥抱，少年愣了一下，乖顺地站起来，弯腰把天樱小梦抱在自己怀里。

“要吃什么吗？”他非常自觉地问，就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

夏油杰抱着天樱小梦走远了，一直到很远，我们都能听到被风送过来的少女提要求的声音。
天色苍凉，五条悟在照顾花岛，夏油杰围着天樱小梦打转，一切似乎都回到了原来的轨道，但一定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一颗定时炸弹被锁在少年的心里。
二楼的窗口有一个金色的身影贴着玻璃注视着下面，她在酝酿一场暴风雨，她将带来这个世界最大的灾难。

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和琉璃月对视了一眼，说不清为什么和她一起微笑起来。

就这样，在这个微凉的午后，在空旷操场边的两只长椅上，一只顶级玛丽苏，一个人类，和一只史上最弱的废物玛丽苏，为了打败如月夜而结成了同盟。
他们站在不同的立场，各自有不同的利益，但面对一致地敌人时，都选择了联起手来。

这实在是，可喜可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