遍地狼藉，遍地沉默，操场上只剩下我们三人，破碎的玻璃渣子在地上闪烁着钻石一样的光彩，良久，天樱小梦长出了一口气。
“原谅我，我也不想让你这么早见到真相。”

她抬起头，稚嫩的小脸上露出母亲或姐姐般的慈悲，她看着夏油杰，手腕上的皮肤在少年的手下被捏得发白，但她就像察觉不到那份疼痛一样，目光仍然温和而慈悲。

“抱歉，世界本来的样子很可怕。”她悲伤地看着信念寸寸崩塌的少年，整个人脆弱而无助。

“这就是你们本来的样子吗？”夏油杰一反平日的悠闲淡定，整个人都化作了悲愤的野兽，他捏住天樱小梦的脖子把她拎到与自己视线齐平的地方，眼睛里似乎有火，“你们到底是什么？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天樱小梦张了张嘴，柔软的嘴唇颤抖着，从耳根开始泛起血色。

“……玛丽苏。”
我低声说。

夏油杰皱了皱眉，好像才注意到我还在旁边一样回过头，上下看了我一眼，没有像对天樱小梦那样直接动手。
他的教养不支持他对女性使用暴力，但天樱小梦在他眼里大概与怪物无异。
“你说什么？”他皱着眉问。

“玛丽苏，一种咒灵。”我重复一遍，“她们以具有特色的美丽女子的面貌出现，她们以人类的【爱】维生，会对人类产生类似催眠的迷惑效应，面对玛丽苏的人无法产生【爱】以外的想法。”
我一边为他解释玛丽苏这种生物，一边伸出手掰开他掐住天樱小梦脖子的手。

少年线条凌厉的小臂微微颤抖，我的手覆在上面，能感受到皮肤下绷紧的肌肉。
“她们想得到爱，就把我们当成玩物吗？”他压抑着怒火说，话音里还带着清清楚楚的痛苦，“天底下哪有这样的事！”

“天底下就是有这样的事。只要如月夜想，整个世界都会被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琉璃月的声音像一盆冷水，迎面向我们泼来，她的身影像一柄锋利的长剑，劈开了凝重的残局。
“夏油，放开她。”她的声音温和而坚定，“她的心在你的身体里，没有力量反抗。欺负弱者不是你的作风。”

最后一句话触动了少年的骄傲，夏油杰纤长的眼角挑起，他戒备地看了琉璃月一眼，但慢慢松开了手，天樱小梦软绵绵地倒在了我怀里。

她的体重很轻，连我都能轻松地抱起来，她趴在我的肩头不住咳嗽着，眼眸像一对浸泡在泉水中的碧玉。
“你怎么能这样做？”我低声问她，想责备又不忍心，“你会让他发疯的。”

天樱小梦的声音蔫蔫的，含着点泪意：“我知道……可是她太强了，我们必须得削弱她，不然花岛就会死。只有从源头截断她力量的源泉，琉璃月才能和她持平，她才会怕。”
天樱小梦回过头，精致的小脸上尽是后怕。
“这就是你预见到的那只超级玛丽苏？”天樱小梦脸色惨白，心有余悸，“和她对视简直太恐怖了。”

“同感。”我回想起如月夜那双针尖一样的黑色瞳孔，心底发毛。

“这还不是全部。”琉璃月的脸色也不轻松，“她的力量只会越来越大，现在的她还不完整。”

“这还不完整？”天樱小梦苦着脸，“就算咱们三个联手也只是勉强持平，你看到夜蛾老师的样子了，我从来没见过能把抗体弄成那样的玛丽苏！”

“抗体又是什么？”一道声音打断了我们的交流，夏油杰抬起一只手，他看起来平静多了，但还是愤怒的。
琉璃月身上有种奇妙的气质，即使怒火中烧，夏油杰也无法对她太过失礼，压抑着怒火发问：“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会做那些恶心的事，为什么我会有那些恶心的想法，之前掌控身体的人不是我吗？这到底是怎么发生的，我为什么突然醒过来，还有……”

琉璃月听着他的质问，她慢慢地微笑，笑容看起来像一个在公园散步的老人，她伸出手放在夏油杰的肩膀上，以一个好朋友的姿态平静地说。
“我清楚你的困惑，不如我们一起坐下来，慢慢讨论这些问题。”

操场边缘的长椅上，我们四个人分别占据了两张椅子，天樱小梦靠在我身上，她垂着眼睛，阳光在她的睫毛上落下微妙的的光点。

“如你所见，我，小梦，花岛，还有小林，以及之前的星海晴，我们都是玛丽苏。”琉璃月的声音平静而疲惫，她的手指拢住冰镇可乐，水汽浸润了她的皮肤，她娓娓道来。“玛丽苏都很美丽，很特别，都是被聚光灯所照耀的天才，我们为了出风头可以付出一切代价，我们蔑视生命，蔑视世界上除了自己以外的一切。如果爱我的人足够多，我想改变世界实在太容易了，只要想想就行，万物在玛丽苏的手中就像个玩具。”

“这听起来很不公平。”夏油杰低头看着遍布划痕的地面，声音沉闷。

“是啊。”琉璃月笑了笑，“世界上没有任何东西是凭空来的，出现的每一样东西都需要付出代价，而得到的结果也一定会取得平衡。比如当我点燃一团火焰，世界上必然有另一团火焰熄灭，当我随意让一朵花开放时，世界上也必然会有另一朵花突然枯萎。世界内部的一切是守恒的，不会无缘无故多出些什么，玛丽苏所得到的，必然是另一些人失去的。”

“星海晴曾经拯救了103个人，还记得四月新干线的那次事故吗？列车上有103个人，他们全部无声无息地死去了。”
“每一次玛丽苏创造出一个奇迹时，一定会有同样的事情世界的另一个角落发生，这些事情都发生了，但是不仅仅发生。新干线事故中月台上的那些人都死了，这是超出代价之外的伤亡。玛丽苏们会消耗这个世界。”

“虽然玛丽苏每个时代都有，但从未像这十几年来出现的这样密集，或许是因为你和五条悟，但无论如何，这是一个恐怖的讯号。也许玛丽苏的时代就要接近尾声了，而想要结束只有两种方法，让玛丽苏消失，或者让世界消失。”

月光凝成的瞳仁锁住了少年呆愣的面容，琉璃月轻声问：“难道你想要这个世界消失吗？”

“如果是这样的话，杀死所有的玛丽苏不就好了？”夏油杰发出合理的提议。

琉璃月淡淡的笑了：“人类一直在这样做。你知道咒术师协会的特殊执行部门吗，那是一个专门针对玛丽苏的组织，全部由思维不受玛丽苏控制的人们组成——也就是抗体。你或许没听说过它，但你一定听说过001号负责人，还有那条公约，永远无条件相信特执部001负责人的判断。”

夏油杰怔愣片刻：“夜蛾老师……悟说过，他是001负责人。”

“小林就是特执部的001号执行员，唯一被人类雇佣的玛丽苏，只有她能杀死其他玛丽苏，因为人类无法对玛丽苏产生敌意。”琉璃月郑重地向夏油杰介绍我，这让我有些受宠若惊。

“无法产生敌意？”夏油杰有些迷惑，“可是我刚才明明……”

“刚刚为了削弱如月夜的力量，小梦把她的心给了你。”琉璃月敲了敲自己心脏的位置，“心是玛丽苏力量的源头，当你的身体被放入一颗玛丽苏的心，你也会短暂地成为一只玛丽苏。你清醒过来就不会再爱她，她没有你的爱，力量会大幅度减少。”

夏油杰把手放在心口，他试图感触到自己身体里的变化，似乎真的有另一颗心脏在里面跳动着，以一个冰冷的温度。
他抬起眼睛，看了天樱小梦一眼，她眼帘低垂，看起来与普通的十四岁少女无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