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月？”听到我的问题，夜蛾停下了戳羊毛毡人偶的手，微微沉默了两秒。
“……她是一个比较特别的玛丽苏，我认为我们没必要拔除她。”

我注意到他称呼禅院琉璃月时用了“她”，而非“它”。
“怎么特别？”

“禅院琉璃月是禅院家主的孩子，她是记载以来天赋最强的孩子，她表现出的天赋甚至超越了五条悟。”

烛火寂寞燃烧，男人低厚的音色很适合讲故事，我在他对面盘腿坐下，搂住一只大号的玩偶，把下巴垫在玩偶头顶。

夜蛾继续说：“她的术式是禅院家流传已久的十种影法术，而五条悟是六眼。你也知道，禅院家和五条家交恶的起因就是当年两位拥有和琉璃月与五条悟同样术式的家主决斗，所有人都担忧两位继承人会走上他们先祖的老路……”
“但在天元大人的介入下，五条悟与琉璃月订下了婚约。”

“铁铁的玛丽苏啊。”我拍大腿。

“禅院琉璃月刚出生时，我就已经确认了她是一只玛丽苏。”夜蛾看了我一眼，“但禅院家把她当做继承人来培养，我担心会出现意外，所以打算等她来到高专再拔除。”

我点点头。禅院家对血统与力量极为重视，如果琉璃月是禅院家认定的继承人，的确不好下手。

“禅院琉璃月有一个哥哥，叫甚尔。”

“骨科女主？”我竖起耳朵。

“你正经点。甚尔没有咒力与术式，这令禅院家主很失望。在甚尔十五岁那一年，他来找过我。”
“他对我说，自己的妹妹是个怪物。”

我惊喜不已：“他是抗体？”

“不。”夜蛾摇摇头，“天予束缚，你知道吧？甚尔没有咒力，但也因此拥有强大的身体素质和对于诅咒的抗性，玛丽苏的迷惑效果也是诅咒的一种，所以，他在和琉璃月的相处中偶尔能清醒过来。”

那时也是这样的场景，烛影摇曳，少年坐在他对面，满眼都是焦躁与茫然，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幼狼。

琉璃月是怪物。少年说。她绝对不是人间的生物，她不可能是人类。

是的。男人点头。她是一只玛丽苏。

特级咒灵？少年一惊，他犹豫了片刻，烛火狂乱地摇摆，他的眼神渐渐染上了杀气。

“甚尔差一点就杀死了琉璃月，但是在最后一刻，他还是迷失在了琉璃月濒死时爆发的力场中。作为一只玛丽苏，琉璃月实在太强了，甚尔重新爱上了她，然后失败了。”
“他企图袭击琉璃月的事被禅院家发现后，禅院家原本打算处死他，但在琉璃月的坚持下，他们饶过了甚尔的性命，把他从禅院家驱除。”夜蛾说，“但从那以后，琉璃月再也没有对目标放出过她的力场。”

“她放弃了自己的故事？”我难以置信，脱口而出。

夜蛾一怔。
“故事？”

“啊啊，没什么。”
差点说漏嘴，我赶紧收回目光，掩饰自己的表情。

虽然在数千年内，玛丽苏从未灭绝，但人类对玛丽苏的了解还是很少。
每个玛丽苏，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故事。

玛丽苏的故事以它自己为中心，它在故事中无往不利，心想事成。
故事展开，就是力场。
比如星海晴的故事是温柔学姐拯救失意少年，即使本身实力不如花岛和天樱小梦，但只要她在校园场景中，她就会占据绝对优势。
再比如花岛的故事是人鱼恋歌，在海边她的力场会更强，因为大海就是她的故事场景；天樱小梦的故事是傲娇魔法少女拯救世界，在有甜食或者需要战斗的场合里，她就是全场目光的焦点，任谁也无法阻挡，除非有比她更强的拥有差不多故事的玛丽苏。

没有玛丽苏不会放出力场，每个玛丽苏都有自己的专属场景，不放出力场的原因只有一个，她放弃了自己的故事。

我想起咒术高专四大玛丽苏齐聚的操场，其他三只都为了争夺五条悟和夏油杰而暗中较量，但只有禅院琉璃月离得那么远。
事到如今，我更加好奇。

禅院琉璃月，你的故事，会是什么呢？

夜蛾看了我许久，眼中大概满含深意，我硬着头皮装作若无其事，死也不肯抬头。

僵持良久，夜蛾终于放弃。
“这次任务会由你和冥冥一起完成，我想办法让你和花岛在交流会上一同行动，冥冥会在暗中协助你。”

我松了一口气，抬起头：“交流会上应该不会有咒灵吧？那玩意打一下很疼的。”

夜蛾点了一下头，不知道是不是同意。

夜蛾分发了本次集体对抗赛的分组名单，我与花岛毫无疑问地同组，其他几组的成员分布是五条悟和夏油杰，小梦和硝子，而最令我意外的是，夜蛾把琉璃月和冥冥分在了一起。
月光凝成的少女就坐在教室最左边靠窗的位置，她沉默着把目光投向外面的操场，对分组没有任何意见。

“哈？这个分组也太不科学了吧？”教室中央，五条悟夸张地挑眉，“小林这家伙上一个任务搭档可是失踪了哎，花岛和她同组未免有些不吉利吧？”

呵。
我在心底冷笑。
活着的时候叫人家星海酱，这才走了几天，就连名字都不记得了。

“没关系的，悟。”花岛浑不在意地微笑，洁白整齐的牙齿在唇间如同碎玉，她看向我，目光纯然，“别怕，小林，我会保护好你的。”

少年清秀得雌雄莫辨，美玉无瑕，一举一动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魅力，让人忍不住在面对她时面红心跳。

我垂眸避开花岛的注视，唇舌讷讷：“我……我也会好好保护花岛……同学的……”

“没关系，我和悟不会离你们太远，如果遇到危险的话，花岛呼唤我们就好。”夏油杰目光温和，回头安慰着他身后的少女。

我谨慎地没有接话，坐在我身边的花岛点点头，笑容轻松：“没问题。”
一只纤细娇小，温度冰冷的手放在了我的肩头，少年露出势在必得的笑容：“我和小林，一定会取得胜利的！”

天樱小梦回转过头，注视着我身边的少年，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的地方，她可爱的小脸冷若冰霜，目光寒意彻骨。
我放松自己的表情，努力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身旁大海的气息骤然升腾，我看不到花岛的表情，但我确信小梦的眼神中含着些深冷的意味。

整个教室变成了战场，小梦与花岛在无声息处博弈交锋，有一半的空间被汹涌的海潮占据，而另一半是蛋糕房甜香的暖风。
在座其他人都是满脸困惑，魂不守舍，好像面临着两个陌生的选择，他们既不知道选项的内容是什么，也不知道选择会导致什么样的后果。

极端的压制下，我喘不过气来，讲台上夜蛾的脸色很难看——顶级玛丽苏的力场连抗体也无法拒绝，花岛应介川和天樱小梦的争执会让他感觉到精神撕裂般的痛苦，她们在他脑中争斗，厮杀，咆哮！

海风与甜香像两头凶残的野兽，在小小教室的上空撕咬，气焰愈发嚣张，夜蛾扶住讲桌，他看起来已经到极限了——
忽然袭来汹涌的冷风，以一往无前的霸道气势席卷而来，寒风中夹杂着檀香燃烧的气息，所有人都精神一凛，从头昏脑涨的迷惘中挣脱。
月之女神君临天下，将两位诸侯的气场驱散得一干二净。

天樱小梦嘴角一翘，她挑起眉梢，皮笑肉不笑冲花岛点点头，花岛没动作，她们停止了争执，一致地把目光投向了窗边的禅院琉璃月。
禅院琉璃月转过头来，眼神漠然，含着警告的意味。

沉甸甸的威压消散，我悄悄松了一口气，心脏在胸膛中才开始狂跳。
我看向窗边的禅院琉璃月，猝不及防地与她对视，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点点头，好像恍然大悟。

要死了。
我呼吸一紧，刚恢复正常频率的心脏又紧张得缩成一团。
我全身上下每一只细胞都为了这一眼在尖叫，她没有向我表现出任何敌意，我的身体本能却已经瑟瑟发抖地想要臣服，伸手下意识地抓住桌角，我不想自己膝盖一软就跪倒在她面前。

禅院琉璃月没有任何动作，她打断了花岛和天樱小梦两只玛丽苏的争斗之后就回过头，继续望着外面的操场。阳光从窗子透进来落在她身上，温暖而触不可及，本能的惊恐渐渐平息，我小心地窥视她，几乎怀疑她会顺着阳光在空气中的轨道飞升。

琉璃月没有再回头，空气中仍飘散着淡淡的檀木冷香。